家鄉的小河,時常在我的記憶中流淌。尤其是河里的螺螄,時常飄進我的夢里,像一葉輕舟,將沉睡的時光蕩出圈圈漣漪。 濠江的悠悠碧水沿著彎彎曲曲的河道,流進我的家鄉——武宣縣武宣鎮馬步官祿村民委居龍村。兒時的家鄉小河,是一條時令河。夏秋時節,河水漲滿、流水嘩嘩,螺螄深藏水底,少有人能下水去摸。到了冬天的枯水季,河水斷流、河床裸露,那便是孩子們找螺螄、摸魚蝦的大好時節。每逢寒假,村里大部分孩子不約而同來到小河挖扒,在小河日漸干枯的泥水中,找尋螺螄、泥鰍、魚蝦等美味,小河也因此熱鬧起來。 那一年寒假,我和妹妹也加入了找螺螄的隊伍。天一亮,我們就穿上水鞋,挽著畚箕、拿著鋤耙,迎著凜冽的寒風,來到干涸的河床上。平整油亮的淤泥上滿是大大小小的螺螄,它們把身體探出殼外緩慢地蠕動著,劃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凹痕。我們心中不由得一陣竊喜,便一窩蜂地踩進淤泥里,撿拾裸露的螺螄,又把手伸進淤泥里,不停地摸呀找呀。不一會兒,畚箕里多了一些泥糊糊的螺螄,河床上也多了幾個泥糊糊的娃娃。岸上寒風中光禿禿的枝干,小河里寬闊蒼莽的豐沃淤泥,附近人家的老鴨不停地“嘎嘎”直叫,再配上我們這些泥娃娃摸到螺螄后的歡笑聲,小山村便總是充滿山鄉野趣。 傍晚時分,我們抬著裝滿畚箕的螺螄回家。母親很高興,把螺螄清洗干凈,然后放到水里浸泡。待螺螄把軀殼里的泥沙吐凈,母親便吩咐我們用老虎鉗把螺螄尾部去掉,然后給我們做了一道風味菜——螺螄煲。當那帶著芶蔞特有香味的螺螄煲端上餐桌,我們爭先恐后地用早已備好的縫衣針或棗樹刺,剔開螺厴,挑出如小海馬似的螺肉,捻斷螺肉的尾端,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。有螺螄煲拌飯吃的晚上,鍋里的米飯總是一粒不剩。 那一次,我為自己能在那饔飧不繼的年代里,給家人帶來水陸之珍而感到無比欣慰。 從此以后,我便迷上了找螺螄。我們將干裂的河床一寸寸翻開,每一塊土疙瘩都要細細打碎,所經之處,原本干裂堅硬的河床變成了松軟又順溜的土地。往往只需半天功夫,畚箕里便堆起如小山丘似的螺螄。 螺螄找得多了,母親便和我們商量“把吃不完的螺螄拿去賣”,我和妹妹一致同意。 到了圩日,母親就把洗凈的螺螄挑上街,一斤螺螄能賣五六角錢,我和妹妹忙活幾天就可以有二三十塊錢的收入。積少成多,一個寒假下來,家里的油鹽醬醋和我們的學費便有了著落。家鄉的小河,無私地給窮鄉僻壤的小村少年帶來諸多歡樂和溫暖。 多年后,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天,我想讓家鄉小河的螺螄給味蕾來一場新春洗禮。我攜兒帶女來到小河邊,卻發現這里早已煥發新姿:蜿蜒的河道里滿是悠悠碧水,小河邊已全無我童年時的場景,取而代之的是村里的孩子們在滑梯上、秋千上、球場上歡樂嬉戲的畫面。 原來,隨著大藤峽水利樞紐工程蓄水,從今往后,不論冬夏,河水將源源不斷地漲滿,難遇干枯。河水豐盈不竭,也將潤澤著家鄉人們的美好生活。 舊日那條蒼莽的家鄉小河,承載著我們找尋螺螄的諸多童趣,永遠鮮活地存留于我的記憶里。而今天的家鄉小河,宛如女大十八變的亭亭美少女,讓我一次次深情回眸——似乎怎么看,也看不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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