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風,挾著紅水河的濕氣,呼嘯著掠過桂中大地。一夜之間,來賓的紫荊花全開了。那花開得極有氣勢,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,將整座城市染成了紫紅色的海洋。盤古大道兩旁的紫荊樹,枝干遒勁如龍,花朵怒放似火,在春日里燃燒出一片驚心動魄的絢爛。 我與覃兄的琴緣,始于七年前的一個紫荊花季。那時我們同在一個琴社深造,同習古琴。覃兄生得清瘦,十指修長如紫荊枝條,彈琴時氣韻沉雄,一曲《瀟湘水云》仿佛能驚落滿樹花瓣。他最愛這滿城的紫荊,常說:“琴聲當如紫荊花,要開就開得轟轟烈烈,要落也落得瀟瀟灑灑?!?/p> 那年花開得特別盛。我們常在琴社窗下合奏,看夕陽將紫荊花染成金色。覃兄總愛吟些豪邁的詩句:“落紅不是無情物,化作春泥更護花。”他說這話時,指尖在琴弦上輕輕撥動,仿佛整個人都要與琴聲融為一體。一片花瓣從窗外飛來,他也不拂去,任由那紫色點綴琴案。 “待明年花開時……咱們去那最高的露臺,為滿城花海奏一曲?!蔽覒铝?,卻不知這竟是我們最后的約定。 那年深秋,覃兄突然失了音訊。有人說他去了云南尋訪古琴名師,有人說他隱居深山修行琴道。我恍惚間聽見他說:“琴心在處即故鄉,不必問歸期?!?/p> 如今又到四月,紫荊花再次怒放。我獨自登上這最高的露臺,俯瞰這座被花海淹沒的城市,心中涌起無盡的思念。遠處的琴社依舊傳來隱約的琴聲,紅水河依然奔流不息。風過之處,萬千紫荊花瓣騰空而起,如千軍萬馬在天地間馳騁。 “覃兄,你聽。”我對著虛空撥動琴弦,“今年的花,開得比往年都要豪邁?!鼻僖麸h散,與飄飛的花瓣混在一處?;秀遍g,我仿佛又看見那個清瘦的琴師,坐在琴社窗下撫琴,震得枝頭花瓣紛紛墜落。 城北的老琴師說:“紫荊花是有靈性的。開得最盛的那年,必有知音歸來?!蔽蚁耄@滿城怒放的紫荊,或許就是你在遠方給我的回應,是我心中那份未曾熄滅的琴緣的象征。你化作了千萬朵花,在春風中舞動著音符,訴說著琴心的不滅。 暮色漸濃,華燈初上。整座城的紫荊花在燈光映照下,呈現出一種悲壯的美麗。我忽然明白,知音或許遠隔天涯,但只要琴心相通,便永遠活在弦音里,活在記憶中,活在這座城的每一處角落?!昂却嬷?,天涯若比鄰?!瘪钟盟類鄣脑娋?,為我們這段琴緣作了注腳。 歸途,一片花瓣落在我琴囊上。我輕輕拾起,夾在琴譜里。這小小的花朵,承載著整座城的記憶,也承載著一位琴師的執著。來賓的紫荊,年復一年地盛開,用最絢爛的姿態,續寫著最動人的知音故事,見證著每一位琴師的執著與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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