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“三月三”,春風如靈動的樂手,拂過家鄉的每一寸土地,奏響了一曲生機勃勃的樂章。空氣中彌漫著清甜的花香,與此起彼伏的歌聲交織在一起,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場盛大的音樂盛宴之中,讓人心底充滿無限希望。在這樣美好的日子里,我的思緒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我們村的“歌王”。
“歌王”在家中排行老二,名叫盤大鳳,在村里,大家都喊她二姐,是位遠近聞名的“歌王”。年輕時,她是山歌場上的常勝將軍,周邊村莊的年輕男女,沒一個能在山歌上贏過她。二姐天生一副好嗓子,歌聲清脆明亮,能從這座山頭飄到那座山頭,在山谷間悠悠回蕩。70年代,生產隊的牛多,農閑時需輪流放牧。牛一放出去就滿山跑,到了傍晚找牛,可難倒了不少人。二姐放牛卻與眾不同,她一邊繡花一邊唱山歌。神奇的是,牛兒們仿佛能聽懂她的歌,很少滿山亂竄,大多乖乖在桐油林吃草。傍晚時分,二姐一嗓子山歌響起,牛兒們便齊刷刷列隊下山,“歌王”的名號就此傳開。 記憶里,往昔農閑,暖陽慵懶灑在山崗,大地如披上金色絨毯。此時,外村青年男女三兩結伴,踏入我們寧靜的小村莊,似石子打破湖面平靜,帶來了別樣的活力與熱鬧。 一聽說遠方來客,村里即刻沸騰。大人們忙著準備豐盛飯菜,孩子們興奮地在村里奔走相告。最讓人期待的,就是夜里擺歌堂對歌活動。 夜幕降臨,酒足飯飽后,大伙兒圍坐在火塘邊。火苗跳躍,映紅了人們的臉龐,火塘邊茶香與期待興奮交織。二姐穩坐顯眼處,眼神堅定自信,像在宣告這是她的舞臺。對歌開始,對方歌聲傳來,二姐側耳傾聽后開唱,歌聲如清泉,歌詞精準對答,聲調時而高亢、時而輕柔,周圍人聽得入迷,不時發出陣陣掌聲。 我坐在不遠處,目不轉睛地看著二姐,滿心崇拜。那一刻,她如閃耀星辰,散發著迷人的光芒。我聽著她的歌聲,心中泛起層層漣漪,不禁想,世間竟有如此美妙聲音,像魔法抓住人心。從那時起,一顆音樂種子埋入我心底。我渴望有一天,能像二姐一樣,用歌聲傳情,用旋律描繪世界。在溫暖的火塘邊,悠揚的歌聲中,我的音樂夢想悄然萌芽。 如今,二姐已年過花甲,可嗓音依舊不減當年。她對唱歌的熱愛絲毫未改,家里添置了音響,空閑時就拿起話筒高歌一曲,山歌、流行曲樣樣都能唱。 正月里,村莊里有互相串門拜年的習俗,一天,村里人邀約一起到二姐家拜年,大家喝酒聊天,熱鬧非凡。席間,有人提議二姐唱首歌助興,唱歌本就是二姐的拿手好戲,她自然不會推辭。只見她拿起話筒,張口就來:“亞拉索……”瞬間,全場安靜下來,桌下搶骨頭的幾條狗猛地抬頭,骨頭還含在嘴里,口水直往下滴。“是誰帶來遠古的呼喚……”二姐再唱一句,那幾條狗嚇得扔下骨頭,夾著尾巴直往門外跑,不敢回頭。大伙笑得前仰后合,直喊:“二姐,你這嗓子不用話筒都能掀翻房頂,不愧是咱村的歌王!”歡聲笑語傳遍整個村莊。 后來,疫情如陰霾突襲,悄然籠罩生活,二姐的嗓子也似被歲月塵封。家中音響蒙灰,往日歌聲不斷的小院變得寂靜。二姐常望著窗外,眼神滿是失落無奈,她總念叨:“憑我這嗓子,以前唱一天都不帶啞的,可現在……”話語間,盡是對往昔縱情歌唱的懷念。 終于,陰霾漸散,二姐如久旱逢甘露。去年廣西三月三假期,她與兄弟姐妹相約海陵島旅游。夜幕下的海邊廣場很是熱鬧,燈光閃爍,樂隊歌聲與笑聲交織。二姐看到掃碼10元便能唱歌,眼中滿是驚喜,點了首《山歌好比春江水》。上臺后,她亮開嗓門:“唱山歌咧,這邊唱來那邊和……”,聲音高亢嘹亮。海風輕拂、海浪拍岸,她的歌聲融入其中,與海浪聲完美交織,訴說著對歌唱的渴望與愜意。 海邊游客被這獨特歌聲吸引,紛紛駐足欣賞。一曲終了,掌聲如潮。二姐的同行笑著說:“我們村的歌王從廣西唱到廣東,從高山唱過大海,還把海浪都唱嗨咯,太厲害了!”二姐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,如三月繁花,在夜晚開得格外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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