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晚風裹著熱浪,讓人心里莫名煩躁。這時,手機屏幕突然彈出一條微信:“老師,最近還好嗎?我們想回學校看看您。”發信人是剛畢業的學生。我回復道:“哈哈,才分別不到一個月,就想我啦?”指尖落下時,那些還在教室里打鬧、操場上奔跑的身影,忽然清晰起來。原來分別不過十余日,他們已帶著對校園的眷戀,悄悄叩響了我的心門。這份像候鳥歸巢般的迫切,既讓我驚喜,又讓我心頭一暖。 隔天,幾個孩子相約而來。我正在收拾行李,準備回老家,他們自然地圍坐過來。話題像脫韁的野馬,從暑期計劃聊到四月那場難忘的足球賽,又繞回被教官“投訴”的糗事。那些我以為會被時間沖淡的片段,早已在他們心里長成一圈圈溫暖的年輪。 梓突然一拍大腿:“老師,要不是我上半場扭到腰,冠軍分分鐘被我們拿下。”點球大戰失利始終是孩子們的心結。瑋說起那個決定性的瞬間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:“我點球時想往中路推,結果腳不聽使喚,踢到六班阿剛的懷里,球就被他抱住了……”他低著頭,聲音越來越小,“老師,我覺得特別對不起你。”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:“你知道嗎?真正讓我感動的,不是那個沒進的球,而是你射門后立刻轉身跑向球門準備補防的姿勢。”孩子們愣住了,或許他們第一次意識到,競技體育里,責任與擔當遠比勝負更重要。這時,小智撓了撓頭,不好意思地說:“老師,我總在下晚修后才洗衣服,害你被教官說。”另一個孩子立刻接話:“還有那次我在宿舍燒紙巾除臭,教官半夜給你打電話。你剛送我們回宿舍,飯都沒吃,又從東區騎車趕回西區。”他們的語氣里帶著歉意,可在我聽來,這些“小麻煩”恰恰是我們共同經歷過的最珍貴的回憶。 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回憶,我的思緒也飄回了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。那場足球賽,我們班闖進了決賽,對手是實力強勁的六班。梓是前鋒,帶球突破時像道閃電,可上半場剛過十分鐘,他就在一次拼搶中重重摔倒,抱著腰在草皮上打滾的樣子,至今想起來仍讓我心頭發緊。“當時我躺在地上看見你跑過來,突然就不敢哭了。”梓撓著頭笑了笑,眼里卻閃過一絲懊惱,“你蹲下來摸我的頭,說‘沒事,老師在’,可我知道隊里少了我肯定贏不了。”他被同學扶去醫務室擦藥,下半場卻執意要上場。“老師,這是決賽啊,我要把冠軍給你拿下來,讓我上吧!”他倔強地說。最終我還是沒讓他繼續比賽,不是不想贏,而是比起一場比賽的勝利,我更希望他學會珍惜自己的身體。教育者的責任從不是培養不惜一切代價的贏家,而是守護那些正在成長的生命。 后來兩隊踢成平局,只能靠點球決勝負。少了梓這個主力,我們最終輸給了六班。賽后,孩子們哭了。如今再提起這場比賽,他們的語氣里少了懊惱,多了幾分調侃。對我來說,那場比賽的輸贏早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們學會了面對失敗,學會了承擔責任,也學會了釋懷。 小智是個慢性子,做什么都慢半拍,連洗衣服也要拖到晚自習結束。宿舍教官幾次向我“告狀”,每次我都只能苦笑,轉頭找小智談話。他總說數學基礎弱,放學后經常留下來補數學,所以總是最后一個洗澡,洗完就上晚自習,只能等下晚自習再洗衣服。我實在沒轍,只好替他接受教官的投訴。 這些“投訴”,當時看來或許是麻煩,現在回想起來,卻成了最溫暖的記憶。因為在這些瑣碎的問題里,我看到了孩子們的單純、天真,甚至是他們笨拙的成長方式。教育從來不是一帆風順,它總充滿各種“意外”——學生的調皮、失誤、固執,甚至是讓人哭笑不得的“神操作”。但正是這些不完美,讓教育變得真實而生動。 作為老師,我們常常要面對各種“投訴”,有時來自教官,有時來自其他老師,甚至來自家長。可這些“投訴”背后,往往藏著孩子們最真實的一面,他們或許不夠成熟,或許會犯錯,但在努力成長。教育不是要把每個孩子都塑造成“完美學生”,而是在他們犯錯時給予引導,迷茫時指明方向,愧疚時告訴他們:“沒關系,下次會更好。”有時,教育是放手,允許他們在試錯中學會對自己負責。 聊到最后,天色已晚,孩子們依依不舍地告別。梓回頭喊道:“老師,等我們有空再回來看您!”我笑著揮手,望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。 (作者系象州縣寺村中心校教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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